大約400年前,起源於美洲的辣椒傳入中國,很快紅遍各地,
花椒、薑等中國土生的辛香料地位漸漸衰落,茱萸竟險些被逼退出中國飲食辛香用料的舞台。而顛倒全球食客的川菜,其實只是中國辣味江湖里的冰山一角。但凡稱得起“江湖”的地界,總是藏龍臥虎、高手迭出,各地餐桌上顏色各異的辣椒,以及瀰漫其中的濃郁生活味道,讓我們看到一個更多彩的中國。
山野香料,再加點時光
辣椒是一年生作物,秋後開始慢慢枯萎,貴州農人們將由青變紫、由紫轉紅的辣椒洗淨晾乾,用繡花針豎著劃開一個口,再將混合米(秈米與糯米的比例為4:6)慢炒至香脆,用石磨磨成粗粉,拌上鹽,加入青花椒之類的山野香料,填入辣椒腹中,然後逐個裝壇。之後的一步最為關鍵——在壇口塞上稻草或核桃葉,兩人抬起壇子,迅速 將其反扣在配套的、加滿水的壇缽中。剩下的工作就全部交給大自然了——待其自然發酵,其中的粗粉會從壇缽中慢慢吸水,使辣椒變得滋潤、醇香,還帶一點回酸。

一個月後,將壇中的辣椒取出,蒸米飯時放在飯上一同蒸熟;在炒鍋中加少許豬油,將粘有少許粗粉的辣椒與蒜苗或蒜末一同炒香,就成了鄉村里的高級佳餚,酸辣、香糯,味道不比大城市酒店的菜品遜色。只要保持放置倒撲壇的位置乾燥、通風,同時保證壇缽中水不干,這種“酢辣椒”可隨用隨取,常年不壞,且越存越香。
酢(zuo 四聲)是中國古老的烹飪技術之一,也是古代貯藏肉類的方法之一。漢代的《釋名》中說:“酢,醞也,以鹽糝醞釀而成也,諸魚皆可知。”《齊名要術》記載“作魚酢法”,是用“糝拌及用倒撲壇貯藏法”。宋代的《廣韻》中說:“以鹽米釀魚以為菹,熟而食之。”以辣椒明末清初進入中國推算,酢辣椒工藝應該是繼酢魚、酢肉之後創新發展而來。而酢辣椒之後,又有酢冬瓜、酢芋絲,等等。“酢”之一法,曾經廣泛影響過東亞地區,後來僅存於貴州、湖北恩施等少數地區,而酢辣椒僅存於貴州。這種技藝能留存下來,也許是因為深山生活之無奈,抑或是緣於淳樸之人做純粹之事、品純辣之食,同時傳純美之技藝於後人。
挑剔的貴州舌頭
我生長在廚師世家,3 歲開始跟著大人做辣椒,4歲就搭著小板凳站在灶台前自己做包穀飯,這可是個經驗活——要將大米煮至八九分熟,瀝去米湯;玉米粗粉加水蒸熟後,在竹簸箕內與大米混合再蒸,直到形成米粒晶瑩、口感適中的“金裹銀”。或許是出於“辣椒情結”,畢業後我在全國各地遊學了2 年,最終還是決定回到貴州從事烹飪工作,閒暇時就奔赴貴州各地,尋訪民間烹製辣椒與美食的精華。
貴州人種辣、做辣自有一套,對辣椒的挑剔也不同尋常,對辣椒製品的要求,多取決於自家的獨門傳授和實踐。正宗的貴州土著做辣極少用味精,他們覺得味精的“工業化味道”會毀了辣椒本身的鮮味。如今各地超市都能買到各式各樣的貴州產辣椒調味品,但不少貴州人出門還是隨身帶著自製的辣椒,對他們來說,瓶裝辣椒是不合胃口的。
貴州人普遍不富裕,但極其註重享受,敢花錢,兜里只要有10 塊錢,就寧願打車而絕不走路;吃菜的時候,應該享受9 分辣度,便絕不屈就於8 分的滋味。這樣挑剔的舌頭,也使得貴州廚師很重視“窩工”,即不急於求成,而是耐心地將辣椒滋味烹製到極致——比如炒菜時都會先用小火慢煸乾辣椒,這樣即使隨後的烹飪中辣椒遇到富含水分的菜餚,也能長時間保持爽脆口感。對於貴州的菜館來說,且不論菜式如何,如果大廚烹飪的辣椒味道不正,關門大吉的日子就不遠了。進了黔菜館,不管菜單上有沒有寫,開口點一個“辣椒炒辣椒”,服務員和廚師立即會把你當成家人一般對待。 來源:鳳凰網旅遊